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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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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計程車到達譚勁住處大廈,葉佳欣原是目送他下車,便要繼續搭原車前往租屋處,卻見他才跨下車門,便身子一歪,一手扶著車門,腦袋似一陣昏茫。

她不放心,只能匆匆跟著下車,並告知司機在樓下稍等幾分鐘,她送對方上樓後便會下樓搭車。

她扶著譚勁的手臂,陪著他一步步走進大廳,她先向管理員打聲招呼,告知送喝醉的老板回來。

“需要幫忙嗎?”管理員好心問道,便要起身上前。

“不用。”譚勁和她異口同聲,教她不免微訝了下,側過頭看被攙扶的他。

“我可以自己走。”譚勁低聲強調。

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醉到需要人攙扶作陪,是她堅持要送他回來的。

若他真走不動的話,憑個頭嬌小又沒什麽力氣的她,哪有本事攙扶他?

“好啦!你沒醉,可以自己走,我替你開門後就走人。”她好笑道。

怎覺得他有些逞強似的,又想到同事說他不曾醉過,是不是因此不願承認自己已醉意茫然、步伐飄浮?

不多久,搭電梯上樓來到他公寓門口,她拿出備份鑰匙替他開啟兩道門,這才向他說聲再見。

她轉身要走,忽地聽到才踏進玄關的他幹幅起來,她,驚,忙上前探看。

“學長想吐嗎?等等,我去拿垃圾桶!”怕他吐在玄關,她匆匆奔進客廳,抱著垃圾桶又跑回他身邊。

他手撐著鞋櫃,彎身蹲下,前一刻胃部湧起一股嚼膩,這下面對垃圾桶卻吐不出來。

“水……”他咽下有些苦澀的唾液,只想喝杯溫熱水。

“好,你等等。”葉佳欣又折返客廳,很快倒來一杯溫開水遞給他。

端過水杯,他大口灌完半杯,這才站起身緩緩往客廳走去,一屁股坐在沙發,仰臉背靠沙發。

“很不舒服嗎?還要不要喝水?”見他閉著眼、眉頭緊擰,神情很難受,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。

“幫我拿條濕毛巾……”他喃喃說道。

“喔,好,等等。”她匆匆往較近的浴室走去,拿條毛巾以溫水弄濕,便又返回客廳。

“人呢?”眨眨眼疑問,方才坐在沙發的他已不見人影。

她轉頭搜尋,聽到臥房那方走道傳來遲緩沈重的腳步聲。

她快速步往那方,就見他一手扶著墻面,已走到臥房門前。

“學長要去房間休息?”見他大掌扭著門把,竟轉不開似的,她上前代勞,替他推開未鎖的房門。

“我要……洗澡……”神智昏沈的他喃喃說著,搖搖晃晃就要往房裏的浴室去。

“你喝醉了,現在不方便洗澡。先坐在沙發休息片刻,等酒醒些再洗。”她不免緊張,忙要將他拉往一旁的沙發休息。

他連走路都不穩,眼神醺醺然,萬一進浴室跌倒或睡著可就危險了。

“我……沒醉……”他再次強調,便要甩開她手臂。

“沒醉就沒醉,只是你酒喝那麽多,還是等體內酒精散去些再進浴室。”不刻意與醉酒的他爭辯,她好笑地勸說著。

她扶他往沙發落坐,忽地,他腳步踉蹌了下,一個重心不穩歪倒,她忙用力拉扯他。

“啊!”她驚呼一聲,往後一仰,跌坐沙發,而他的身子就壓貼在她身上。

她臉蛋瞬間赧熱,他略擡起頭,眼色迷離地瞅著她。

“好香……”他薄唇微勾,渾身酒氣令他不舒服,卻從她身上嗅到一抹淡淡甜甜的香氣。

他不由得低下頭,更仔細嗅聞那舒服淡雅的氣味。

她瞠大眼,心口重重一跳。

他高挺的鼻梁碰上她臉頰,在她來不及反應前,她的唇被他貼覆上。

她駭住!被他溫熱的唇貼覆唇瓣,她宛如成了木頭人,完全動彈不得,只聽見心口狂跳不止的評然聲響。

她無法推開他,拒絕不了他這般親密接觸,盡管清楚他此刻確確實實醉了。

她只能任自己的唇舌被他嘴裏濃厚的酒香醺然,任自己心緒被輕易迷醉。

翌日,早上六點,葉佳欣迷迷糊糊張開眼,頓覺身體一陣酸痛。

忽地,看清眼前環境,她倏地一驚嚇,忙坐起身。

身上被子滑落,她胸前毫無遮蔽物,低頭一驚,忙將被子又拉起。

這時,瞥見身旁躺個俊帥男人--他閉著眼睡得很沈,裸著肩頭,而被子下想必也是不著寸縷。

她心口重重一跳。怎麽會……她竟跟他發生一夜情?!

她記起昨晚因意外雙雙跌進沙發,他無端嗅聞著她,莫名吻了她,而她忘情地接受他益發熱切的吻。

之後,一發不可收拾,不知怎麽演變,戰場從沙發移往他的大床。

她任醉酒的他對她上下其手,完全沒想拒絕,失去理智地跟他沈倫,被他挑起陌生情欲,因他占有而撼動狂喜。

醒來後,她愈回想愈覺羞愧難容。

即使她對他的愛沒有希望出口,她也不該趁他酒醉,貪得他一夜歡愛。

他雖意識醺然,卻待她很溫柔熱情,察覺她因初體驗不適,他放慢速度,小心翼翼地安哄、愛撫。

醉酒的他比平時體貼,她感覺自己在利用他,偷得他一夜熾熱情愛。

抿抿唇,她心緒矛盾,有種不知所措,害怕面對醒來的他,害怕兩人單純的關系生變。

見他熟睡著,她悄悄跨下床撿拾地上衣物,匆匆穿上。

轉頭見床上的他仍無動靜,她躡手躡腳走出臥房,接著奔離他的住處。

她暗暗祈禱著,醒來的他會忘了昨晚的事,忘記醉酒發生的一夜荒唐。

七點半,譚勁被鬧鐘吵醒。

他腦袋沈重、眼皮沈重,伸手撈來床頭櫃上惱人的鬧鐘。

他按下按扭,眼也沒張,拉高棉被繼續昏睡。

十分鐘過去,鬧鐘再度響起。

半晌,他只能萬分不情願又撈過鬧鐘,勉強撐開沈重的眼皮,看了下時間。腦袋仍昏昏沈沈的他,很想倒頭繼續睡,但今天要跟一幹員工去看現場,他不得不坐起身。

“媽的,昨晚到底喝了多少?”才坐起身,兩邊太陽穴傳來一陣剌疼,教他眉頭一擰,不禁抱頭悶斥。

他幾乎不曾有喝醉、宿醉的經歷,令他此刻非常難受。

忽地,腦中無端浮上一些畫面--他跟女人做愛的煽情畫面!

他一詫,張開眼,這才註意到自己裸著身。

他沒有裸睡習慣,而昨晚……

他試圖要回憶,隱隱約約記起離開KTV時,是葉佳欣和他搭上計程車,送他返家的。

他記得她似乎攙扶他穿過一樓大廳,搭電梯上樓;似乎替險些在玄關嘔吐的他捧來垃圾桶;似乎替坐在客廳的他端水杯……之後呢?

從進家門後,他的記憶畫面便模糊不清,不確定究竟發生過什麽。

猛地,他瞪大眼,轉頭看向身旁淩亂的床單,又瞥見地上淩亂的衣物。

該不會……他酒後亂性,對她胡來?!

這一揣想,他倏地從床上跳起,顧不得腦袋仍剌疼著,急著要確認真相。

他跨下床往不遠處的浴室走去,直接推開門,裏面無人。

不介意身無寸縷,他奔出臥房往另一間浴室找人,接著又巡視客廳、廚房、書房、兩間客房,甚至前後陽臺。

沒有。

他捉捉頭,不免困惑,又折回臥房。

人走了嗎?還是,根本沒留在這裏過夜?

他先把地上衣物撿起,想找尋有無他酒後亂性的證據……突地,他眼尖發現拉開的棉被下、淩亂床單上,有一抹暗褐色。

他心口重跳了下。難不成……這是?!

正要為自己的惡行愧疚,這才註意到他左手臂有一道輕淺的擦傷痕跡。

那傷口不深,約兩公分,皮膚有輕微滲血幹涸的痕跡。

他記不得自己是何時受傷的,轉而又看看床單上那少許血漬,是他染上的嗎?

他試圖要再回想昨晚的細節,一時腦袋空茫昏沈,決定先去沖個澡醒釀腦。

站在花灑下,他仰臉閉上眼,任花灑沖去頭發和身上的泡沫。

當陣陣水流漫過臉龐,腦袋不由得又浮現幾抹影像--他吻了前女友……他愛撫對方將她壓貼在床……

倏地,他張開眼,心一詫。那斷斷續續的火熱畫面,身下的女人忽地換張臉孔,成了葉佳欣!

濃眉一攏,愈回憶愈迷惘,究竟他是作了場逼真的春夢,抑或真對她做出不軌的行為?

拿起蓮蓬頭,他迅速沖去身上剩餘泡沫,拿來毛巾、浴巾匆匆擦拭,換妥衣服急要出門。

他必須盡快找她問明一切真相。

早上八點半未到,譚勁已坐在公司辦公室。

他試著回想昨晚記憶,腦袋卻翻不出更多畫面,甚至因模模糊糊的片段,教他無法確認是真實或夢境。

不久,辦公室的門被推門,一聽到腳步聲,他立時擡頭看向來人。

一見是等候的對象,他忙起身上前。

葉佳欣沒料到他這麽早就來公司,除前一晚直接留宿公司,他鮮少在八點半之前出現在辦公室,大部分是準時九點才進來。

一見到他,想起昨晚的親密纏綿,以及早上的匆匆逃離,她心口不自在的評跳,略低頭調開和他對望的視線。

原本害怕面對他,打算藉口請個病假,但想到今天他要帶四名男同事去現場,她若不在,辦公室將上演空城計,這時間點不適合請假,她只能假裝若無其事來上班。

“佳欣,昨晚……”譚勁開門見山便要問明白。

一聽他提起昨晚,她心口重重一跳,心緒緊張惶惶。

她力圖鎮定,輕聲說道:“昨晚學長被大家罰酒喝醉了,學長一直強調沒醉,卻連路都走不穩,大夥才要我陪學長坐計程車送你回去。”

“嗯……好像有這回事,我不是很確定細節,那之後我是不是……”頓了下,他不免困窘。

萬一,他真的對她酒後亂性,那他要怎麽為意外鑄下的大錯向她表達歉疚?他除了當她是員工,亦當她是妹妹般信任,他對她從來沒有其他想法,如果因醉酒向她出手傷了她,他實在不知往後要怎麽面對她。

原本急要向她問清狀況,現下不禁躊躇擔憂,害怕聽到答案。

不待他進一步詢問,她先行說道:“我送學長到家就走了。”

“只是--這樣?”一聽她回答,他楞了下,俊容滿是狐疑。

他略瞇長眸,問道:“我好像記得你有拿垃圾桶跟水杯?”

“喔,學長一進門突然想吐,我趕忙從客廳拿來垃圾桶,你卻又不想吐了,之後替你倒一杯溫水,還擰條毛巾要給你,你說想休息,我就回去了。”

前段事件她詳實向他告知,而那之後,不管他憶起什麽,她都會裝無知,當是他醉酒的錯誤虛無記憶。

幸好,早上她匆匆離開他住處時,沒遇到其他住戶,也沒碰到管理員。

“你就回去了?我們沒有……我有沒有對你……”一問到敏感事件,他頓時口吃,支吾難言。

“學長記得什麽嗎?還是作了什麽夢?我聽說喝醉酒的人很容易把夢跟現實混淆。”她先替他未問出口的話做辯解、下結論。

聞言,他一怔。是夢嗎?

“那你知道我左手臂是怎麽擦傷的?”他解開左手袖口扣子,卷起半截袖子,問道。

見狀,她心口又一跳,擔心沒能繼續圓謊。

只不過他會問,便表示他沒記憶,否則以他的個性,不需對她迂回問事情。

“那個,可能是你昨晚離開KTV時,一度腳步不穩,左手臂擦撞到墻面,也許是那時擦傷的……或者,之後回家因醉酒不小心又撞到什麽?”她替他揣測。

其實,那是他和她歡愛時,她不小心害他手臂去擦撞到床頭櫃一角,那時沒註意已擦破皮。

“這樣啊!”他擡起手臂看了下那抹傷痕,似要認同她的臆度。

因她一再強調之後便離開他住處,譚勁無法把腦中殘存的纏綿畫面搬出來和她對質。

又因那幾幕畫面,有前女友和她的臉孔互換,令他不禁要懷疑真是春夢一場。

稍晚,其他員工陸績進辦公室,他隨即領他們出門,只能將這事先擱下,一待大夥離開,辦公室只剩葉佳欣一人,慶幸他沒再多追問,她不禁大大松口氣。

盡管心裏有一抹失落感,因他昨夜抱她確實是醉酒後的非理性行為,且他顯然是沒記憶,才能相信她的說詞。

不過這樣最好,當做夢境一場,她才能若無其事在他身邊工作,繼續默默暗戀他,維持先前兩人的關系就是最好的狀態。

那日過後,譚勁開始覺得不對勁。

他對葉佳欣的想法不對勁。

當她靠近他時,嗅聞到她身上一抹淡淡甜甜的香氣,那令他心口不自主跳動。她沒擦香水,那應是她的洗發精或潤發乳氣味--像花的清香,又有股水果甜香。

他不由得深深嗅聞,想分辨那淡柔舒服的氣味。

“學長,譚勁學長?”葉佳欣站在他辦公桌旁,略彎身向他報告月報表,並拿幾份傳票要老板蓋章,可他看著看著卻毫無動靜。

“呃!”譚勁猛地回神。

因她叫喚,這才詫異方才自己竟陷入一陣奇怪的迷思中,他差點伸手掬起她垂落臉龐的一綹發絲更仔細嗅聞。

他,在發什麽神經啊?

就是過去曾交往過的女友,他也不曾有捧起對方發絲嗅聞的浪漫造作舉動。

不僅如此,當她和他面對面說話時,他視線會落在她一開一闔的櫻唇上。

她沒化妝習慣,從不塗口紅或唇蜜,那兩片芳唇上只用無色護唇膏潤澤,他之所以清楚,是註意到她餐後曾拿出護唇膏塗抹。

她的唇瓣是自然的櫻花色澤,小巧可人,教他突生一抹悸動,想像吻她櫻唇的感覺……

腦中因幻想浮現的畫面,教他莫名有種真實感。

似乎……他真的吻過她,嘗過她柔軟粉唇,汲取過她檀口中的甜美蜜津。

短短幾日,他對她的幻想瞬間晉級,一發不可收拾--

她明明穿著保守,他卻盯著她的胸部,想像埋首在衣料下那大小適中的雪白酥胸的美好,他舔吮那兩朵微顫的紅莓,見它們為他堅挺綻放……

他大掌撫過她柔嫩大腿,讓她的腿勾纏向他,他勾引她生澀的情潮,讓她為他動情潮濕,他堅硬的欲望進入她濕潤的密徑,他被她緊緊包裹而亢奮,他在她身下沖剌的快意……

“嚇!”他驚駭一聲。

被自己腦中意淫她的畫面驚嚇,霍地從辦公椅跳起來。辦公室內幾雙眼睛同時看向他,葉佳欣也一臉訝異地看他。

“老大無緣無故被什麽嚇到?還是走神作白日夢?”

“要替學長泡杯咖啡嗎?”葉佳欣輕聲問道。該不會他近日因剛接手大筆案件而倍感壓力,才會無端受驚嚇?

“沒、沒事,不用。”譚勁爬爬墨發,臉龐一抹臊熱,不敢和被他在腦中意淫的她相對視。

不妙、不妙,真是太糟糕了!他怎會對猶如妹妹的她產生性幻想?!

這幾日竟是愈想愈赤裸煽情,愈想愈清晰逼真!

他肯定是因一段時間沒女友而欲求不滿,還是該找個新女友填補這身心的不滿足為妥。

“我有事出去。”匆匆丟下一句話,他有些逃難似的快步步離辦公室。

他必須先回住處沖個冷水澡,沖掉這不該有的欲念遐思,好好冷靜心緒。

“老大是怎麽了?”幾個男同事納悶疑問,紛紛看向唯一的女同事,心想身為女性的她會心思細膩些許,能猜到老板異常的緣由。

葉佳欣搖搖頭,只是淡然一笑。

她隱約感覺他這幾日似有異常,卻又覺得是自己因一夜情而心生芥蒂,才在面對他時緊張心慌,一被他那雙黑陣註視,感覺不同平時的目光視線,她便不由得臉紅,只能裝鎮定地顧左右而言他,或藉故跟其他同事說話哈啦。

與其說他有異常,不如解讀成她心裏有鬼。那日之後,他曾又問過她一次當晚的狀況,語氣中擔心自己醉酒可能對她有不禮貌的行為,而她一再強調什麽都沒發生,她當晚便離開。

之後想起他住處大廈的電梯及大廳有監視器,她不禁擔心他可能找上管理員調閱當晚或翌日她離開的影像,幸好他沒想到那方法,也沒必要這麽慎重調查,還是選擇相信她的說詞。

又幾日過後,她終於能恢覆自然心態面對他,不過他因忙工作,兩人一面說話的機會少了許多。

隨著室內設計圖稿完成,譚勁時常與兩名設計師及兩名施H部同仁一起去現場,參與施工進度。

公司只剩葉佳欣一人留守,有時連早上都見不到他,他常直接前往豪宅大廈現場工作,與一些客戶、建商做溝通細節。

她每個周末仍會撥半天去他住處整理打掃,但接連幾次他都不在家,她打掃結束離開前,他仍未返回,難怪他會預先支付她一個月四次的清潔費用。

他因接下大案件跟著一幹同事陷入忙碌時期,她在公司和他說不上兩句話,常碰不到面她能理解,卻連周六或周日去他住處也見不到他,失去兩人相處機會,不再有與他吃晚餐的特殊待遇,內心不免悵然失落。

隱隱感覺,他似乎對她逐漸疏離,甚至在避著她?

也許是她多想了。他過去只要專心工作,總是廢寢忘食,旁若無人,連女友都能忽略,又怎會對她有多餘的時間問候?

他的個性依然故我,平時就不會對人熱絡,一忙碌起來不是變得嚴厲暴躁,就是不想被打擾而板著一張冷臉。

她不由得介懷他的情緒轉變,無法像過去一般,在他發怒時對他嘻皮笑臉、柔聲親近。

譚勁有意避著葉佳欣。剛開始因對她屢屢升起不該有的欲念,他盡可能避免兩人處在同空間,尤其她要到他住處打掃時,他便會先離開家,晚餐過後才返回。

而白天他因工作常需外出,便能自然減少和她相處,擺脫一見到她就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。

他不是討厭她,相反地,他重視她。

盡管看似常差遣奴役她,但他不單單當她是聘請的員工,他與她的關系早已不知不覺升格。

他對她的感覺不同過去女友,他和她的關系是幾近家人的信賴。

他不能也不願因一時無端的欲念,曲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,甚至一再在腦中侵犯她,那令他覺得自己太齷齪。

只不過當他有意避她一段時日後,發現她不再如過往無懼他怒火而親近時,他心裏便有疙瘩不舒服。

尤其今天上午,他難得待在辦公室,她照往例替不愛吃水果的他打杯新鮮柳橙汁,他因正忙便說不想喝,她沒像之前那樣說服他接受,竟是轉而端給另一名同事。

“劉大哥,那這杯柳橙汁給你喝好嗎?”她笑咪咪問劉啟泰。

“當然好啦!謝謝佳欣妹妹。”劉啟泰高興地端過果汁杯,便要大口暢飲。

忽地,感覺到一道犀利目光,他擡眼看去,倏地心一驚。

“欸……這是你專程給老大打的果汁,你還是端給他喝。我、我喝水就好。”放下果汁杯,劉啟泰拿起桌面的馬克杯,灌一口白開水。

老大近來情緒反覆無常,雖說他應該不會小氣到跟他計較這杯果汁,但老大方才投來的目光太兇狠,令他心生危機意識,認為還是不喝為妥。

聞言,葉佳欣頓覺難堪。方才被譚勁冷言所拒已令她心裏難過,卻是裝無謂地轉笑臉奉上柳橙汁給同事喝,不料對方又以他為由而推拒。

她拿起果汁杯,沒再端往譚勁的辦公桌,直接返回自己座位逕自飲用。

她不太喝果汁的,她喜歡直接吃水果,會替他打果汁,是因屢屢勸不動他吃蔬果,才想以果汁的方式說服他補充纖維素。

沒想到他願意接受,且之後不時會主動要她打果汁,尤其喜歡新鮮柳橙汁、西瓜汁,外面賣的現成果汁他還沒興趣喝。

公司位於辦公大樓,辦公室內有專屬茶水間,茶水間備有冰箱,方便存放一些水果或簡單熟食,也有微波爐、咖啡機及泡茶用具可供使用。

這方的譚勁,見葉佳欣轉回自己座位,默默喝起那杯柳橙汁,他心裏一陣悶。

其實,他不是不想喝,只是前一刻工作忙,脫口就拒絕,沒料她非但沒堅持把果汁給他,竟會轉身端給別人!

若她像先前一般對他好言哄兩句,他會很樂意把她為他打的果汁,心存感謝地好好飲用完。

此刻的他,有些幼稚地對她生悶氣,也惱自己這莫名不爽的情緒。

葉佳欣一小口一小口喝著有些冰涼的柳橙汁,感覺心情跟著冷涼。

明明柳橙汁新鮮甜美,她卻愈喝愈覺有一抹苦澀。

她想,今後若他沒主動要求,她不再沒趣,替他打果汁買餐點。

葉佳欣懷孕了!

當她察覺上個月沒來的月事,又拖了個把月仍沒消息,不禁心生忐忑,不安害怕起來。

沒想到,她竟驗出懷孕結果,之後更經醫院證實懷孕已進入第八周,令她頓覺天地變色,不知所措。

她該告訴他嗎?

她要怎麽開口,又哪來的勇氣開口?

得知意外懷孕令她心緒紊亂,惶然無措,從醫院離開後,她整天待在租屋套房苦惱,為著該不該向他吐實而困擾。

當初,是她再再撇清與他有任何越界關系,原以為只要當成她心中永遠的秘密就好,沒料到引來後果會鬧出人命。

煩惱一天一夜沒答案,翌日她睡眠不足醒來,這才想起昨天周六忘了該去他住處打掃半天。

她後來習慣在周六下午到他住處做打掃,盡管近來他皆不在家,她已不再介懷。

昨天沒過去,今天還是得去,她都收了他預先支付的清潔費用,不好無故曠班。

騎車前往他住處的路上,葉佳欣不禁有些緊張,如果他今天適巧在家,她是不是該向他告知真相,抑或探探他的反應?

葉佳欣站在譚勁公寓門口,躊躇半晌,這才按下門鈴。

方才進大樓,她向管理員詢問譚勁是否出門,管理員告知早上尚未見他的車子駛離。

她一手輕撫腹部,因要與他見面莫名緊張起來,不由得深吸口氣。

半晌,門被開啟,譚勁身穿睡袍,見她到來似有些訝異。

“早……早。”葉佳欣擡眸,視線落在他半敞開衣襟的胸膛,心口一重跳,有些口吃道:“我……昨天沒過來打掃,今天來可以吧?”

譚勁一楞,想說不方便,又覺得不需對她避嫌。

“嗯。”他示意她進門。

她才跨進玄關,忽地聽到裏面傳來一道女聲--

“有客人嗎?那我是不是該走了?”身材高姚的女人,身上套著跟譚勁相同的睡袍,一頭長鬈發披散肩背,五官成熟美麗。

葉佳欣見狀,心口揪緊,瞠眸愕然。

他……屋子裏怎麽會有女人?而且對方顯然跟他親密地相處了一夜!

眼前景況教她心口揪緊,漫上一股酸澀。

她怔立原地,頓覺難堪,動彈不得。

“沒關系,她是來替我打掃的。”譚勁向新女友說道,忽覺這說詞不妥,忙改口介紹:“這位是葉佳欣,我公司的會計,不過也像妹妹般在生活上幫了我不少忙。”

他的解釋沒讓葉佳欣覺心裏好過些,他刻意強調她如妹妹的身份,清清楚楚表明兩人關系。

她還需向他告知什麽真相?揣測他得知她意外懷上他的孩子會有的反應?

譚勁接著笑笑地介紹:“這是周曼蓁,我新女友,她也是目前著手的豪宅設計案裏,其中一戶新住戶的女兒。”

原本接下大批室內設方案,工作繁忙根本無暇交女友,卻因前陣子莫名對形同妹妹的佳欣心生不當欲念,他才萌生找個對象來轉移心緒。

之後在工作上遇見周曼蓁,對方對他一見傾心,非常積極熱情示好,適巧她是他欣賞的類型,於是順勢便接受交往。

兩人不過吃了兩三頓飯,個性成熟且開放的她在昨晚晚餐後要求來他住處,兩人順其自然便發生關系。

他不玩一夜情,愛情觀也並非速食主義者,但若對方積極主動,他覺得氣氛對了,並不排斥跳躍式進展。

“你好。”周曼蓁笑盈盈的向個頭嬌小的葉佳欣點頭問候。

“你……你好。”怔忡半刻的葉佳欣,朝對方勉強牽起一抹笑意,轉而低頭對譚勁道:“我還是下次再過來做清潔,不打擾你們了。”

說完,她轉身匆匆步出門檻,快步往電梯走去。

一進入電梯,她心口一扯,眼眶賽時一迷茫。

她甩甩頭,用力眨眨眼,她不能在這裏哭。

不多久,電梯到達一樓,她步出電梯,穿過中庭,經過一樓大廳,還對問候她的管理員笑笑地解釋,老板今天有客人在,她改天再過來打掃。

直到騎上停在騎樓的機車,往住處返回時,她眼淚才不受控制,一串串掉落,隨著車速迎來陣陣的風,穿過半罩式安全帽,吹散她一顆顆珠淚。

她在妄想什麽?難道以為意外懷孕,她對他的暗戀就能撥雲見日,繼而得到他的情感回應?

她抿抿唇,再度搖搖螓首。

即使他願意認她腹中這個孩子,甚至為此和新女友分手,轉而對她和孩子負責,她也不要那種結果。

因為,那只會招致兩人的不幸……

當年,她父母便是奉子成婚。

後來聽外婆告知,在她出生後,她父母經場幊常她還不滿三歲時,難以再相處下去的雙親選擇離婚收場。

她的監護權歸給母親,母親常年在外地工作,將她托給外婆養育,而外公在她未出生前便已過世多年。

外婆待她很好,倒是母親一段時間才回來鄉下看她,對她不冷不熱,甚至在她懂事後常會對她直言埋怨,責怪她害她誤了自己一生。

若沒有她,母親不會倉卒嫁給感情和經濟都不穩定的父親,因一場失敗婚姻,從此人生一團糟。

盡管母親對她沒什麽親情母愛,但她從沒怨怪母親的不是,母親一直努力工作,供應她求學成長過程的經濟需求。

母親在她高二時,因車禍意外過世,她對母親一直存著愧疚和虧欠,卻已沒機會彌補償還。

即使原生家庭破碎,但自幼有疼愛她的外婆,她的人生觀仍積極樂觀,就算難過不愉快,也會很快釋懷、看淡。

後來她最親近的外婆,在她升大二的暑假因病過世,她自此孤身一人。她跟父親原就完全沒聯絡,也不清楚他人在何處,而母親這邊,自外婆過世後也沒有往來的親戚了。

即使無依無靠,她還是憑著半工半讀順利隱完大學,之後順利就業,生活平淡順遂,知足常樂。

尤其能在暗戀的他身邊工作,她更覺日子幸福開心。

可萬萬沒料到因一夜情,她意外懷孕,平凡的人生將被改變,掀起波瀾。

如果,她向他告知那夜因他醉酒而鑄下她懷孕意外,他若不接納這孩子,那只會令她換來受傷和羞辱。

即使他願意負責,甚至因此娶她,她更怕將來的不幸,他想必會像母親一樣怨怪她,因她破壞他的人生計劃,逼他不得不接受一份沒有感情的婚姻。

她雖愛他,但他並不愛她。

她一直清楚他對她沒有半點男女情愛,她更不是他欣賞喜歡的那類型女性。

他過去交往的女友及現在的新女友,全是成熟幹練的女性,與她外型、個性皆大相逕庭。

她不能也不願讓他知道真相,她更沒想逼他負責。

她也不可能傷害這意外來的小生命,她不會像母親責怪孩子不該出生,牽連孩子葬送自己未來人生。

她會期待腹中胎兒的誕生,會盡一切心力保護他、疼寵他,當他是上天給她在這段永遠得不到結果的暗戀的禮物。

葉佳欣回到租屋套房,方才一路上飄飛的淚早已幹涸。

她進浴室洗把臉,望著鏡中眼眶紅紅的自己,右手輕撫平坦腹部,原本傷心難過、惶惑不安的心緒,已稍顯平靜。

此刻的她不禁做下決定,要為腹中胎兒展開另一種新的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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